logo
当前位置:

第八章 东安话我以为永远不会忘记


  我每天早上起来,呆呆地看着鸽子飞舞。一只鸽子一个盘旋,从阳台飞到了窗户边上,再一个盘旋飞到了上面一层的阳台上。另一只鸽子则降落知原来的阳台上,它飞到了比阳台稍稍高一些的地方,拍打了几下翅膀,才降落了下来。对面就是许医生的家,他是糖厂职工医院的院长。他在阳台上,用铁枝条做了一个大大的笼子,用来养鸽子。这个大笼子是需要用焊机来焊接的,糖厂里有这么一个习惯,那就是物尽其用。把公家的东西用到自己身上,那又有什么不对呢?我们不是社会主义国家吗?不是还要实现共产主义吗?那些焊条也是非常便宜的,用来为自己搭一个笼子有什么不对呢?我那个异常的严厉,铁面无私的爸爸,只是一个小小的车间主任,却不肯为家里做任何事情。小时候,其他的同学都有那些用机床车出来的木制陀螺,而我爸却不答应帮我车一个。用国家的车床,为一个孩子,车一个陀螺有什么不对的呢?

  我爸是HN东安人,以前是在HN东安的农机厂里,之前他是HN长沙的一家中专里念热处理。我没去过他的农机厂,不过估计生产的就是拖拉机,拖拉机需要用热处理来使得那些零件具有很高的强度。糖厂也是的,糖厂里用的那些榨碌,将甘蔗的甜汁压榨出来。榨碌用两三个月就会磨损,所以它们也需要用热处理来提高硬度。我爸还获得过一个GD省的科技奖,他研制的榨碌耐磨度比原来提高了很多,一个榨季可以省下一根榨碌。

  我没去过我爸的农机厂,但是去过我妈的东安人民医院。我妈是JS江阴人,她在苏州念了护理中专之后,就被分配到了东安人民医院。医院总是阴森森的,那里有一条又湿又冷的走廊,同时我也是在那家医院里出生的。我妈生我姐姐的时候,还是专门跑回江阴娘家生的。但是生我就随便多了,就在东安人民医院把我生了下来。

  记得我一出生,我妈就缺奶水。她请了一个保姆,但是那个保姆为把我养成一个大胖小子,只知道一天掐住我的鼻子,向我灌米糊。但是灌了多少进去,又吐了多少出来。我妈没有办法,只有将我送到了江阴的娘家。到了江阴之后,我外婆、大姨妈、小姨子,三个人合力才将我拉扯大。所以小时候,我总是说自己有三个好妈妈。但是她们里面没有糖厂这个姨妈,那个时候她已经分配到糖厂了。当然糖厂里的这个姨妈,对我也是非常好的。如果当时她在江阴,我便会有四个好妈妈了。

  据说我在江阴学会了一口流利的江阴话。在我一岁多的时候,我妈来接我回HN但是我已不认得她了,也不愿意开口叫她妈妈。我妈着急得不得了,连忙出去买了一辆十八块钱的三轮车。在那个每月工资只有几十块钱的年代,十八块钱是一笔多么大的巨款。三国的那些豪杰门,谁有好处他们就投到谁那里。而我却不同,我投到的可是自己的新娘那里。我马上愿意叫我妈了,并且跟她回了HN多灾多难也有多灾多难的好处,它让我有了一辆谁也羡慕的三轮车,也让我比同龄人多坐了几趟火车和轮船。毕竟我在两三个月大的时候,就坐在了那么巨大的火车上。那个火车的力量是多么的巨大,它艰难地拉着一列一列长长的车厢慢慢的启动,而且从月台到火车上的每一个台阶都是那么高。

  回到HN之后,我立马学了一口流利的东安话。并且从那个时候开始,大部分的事情都没有被忘掉。那个小礼堂的两个角落,每个角落都有着一个家庭。其中一个是我家,另一个是李医生家。他的老婆是伍阿姨,是我妈的同学。他们的两个女儿,一个是李红,一个是李云。还有一个大斜坡,慢慢走下去,会有一个小镇,在里面可以吃到放了很多辣椒的米粉。在一些好日子里,我妈会带着我们去吃米粉。我从没有留意过,我妈自己是从来不吃的,只给我和姐姐每人买一碗。有时候我姐姐吃不完的汤水,我妈才会帮着吃掉。而我则每次都会快快乐乐地把一大碗米粉全部吃完。我和我姐姐还总是喜欢玩赶火车的游戏,火车马上就要开了,我们要在短时间之内,把滚烫的米粉吃完。

  在傍晚的时候,这个斜坡上会有很多人。很多下班的人,会从斜坡的下面走上来。很多家庭中无事的人,也会聚在斜坡上面玩。每天,我都会和姐姐一起,站在斜坡上面等我妈下班。有一次,我远远地看到我妈走过来,我的内心忽然涌现一股冲动,要飞快地扑到我妈的怀抱里。我一直向着斜坡下面冲下去,忽然人们在我身后大叫了起来。有些人叫我快些跑,有些人叫我停下来。不知道为什么,我没有看后面,但是我知道有一条大狼狗追了上来。这时我刚好也没有力气了,我摔了一个狗抢屎。那只真正的狗追上来,在我屁股上咬了一口。这一口害得我连打了十天的针,而且还是从背上打的。

  有一次下雪,我也非常记得。那天我和姐姐、李红、李云,还有几个小孩子在小礼堂里玩。忽然四面八方传来了许多惊叫声,我们一起冲到了小礼堂外面。只看见半空飘着一大片一大片的雪,它们在半天高的地方缓缓地飘下来。飘下了那一年的第一场雪,也是我记忆中的第一场雪。这一切都表明,我在两岁时已拥有了记忆。虽然我没有能记住那些公式,但是我记住了生命中的那一场雪。

  但是江阴话,我已经完全忘记怎么讲了,东安话我则以为永远不会忘记。到了糖厂以后,我很快又学会了一口流利的广州话。不过回到家里,我还是讲东安话。只是后来连我妈都不讲东安话了,我才慢慢停止了讲东安话。但是东安话还是在心里清清楚楚的,要讲的时候随时也可以讲得出来的。后来,终于觉得很模糊了,脑海里一点东安话的影子也没有。但是,有时候东安话又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,似乎还能够开口讲上两句。

  我觉得,在这个充满变幻的宇宙,最起码母爱的因素是不会改变的。母爱应该是属于东安,母爱应该属于东安话。这一种隐隐约约,不一定能随时讲得出口,又确实存在的东西。母爱又像晴朗夜空中的云彩,那些紫色的云在月亮下面,那些白色的云在月亮的旁边,在月亮的周围还有彩霞。那些云的纹理是那么细致,有如大理石的纹案。它们一朵一朵地涌现出来,又像是海面上涌现出来的彩色波涛。让我在夜里跑到高高的山上去欣赏这美好景色,去感慨这大自然的艰苦卓绝的残酷竞争中幸存的美丽夜空。母爱又是一种永不磨灭的美,它不是灵光一现的东西,无论哪两种DNA组合在一起,无论经过多少次这样的拼拼改改,它们都恒久不变的出现了。